第一章 得知身世

Dark Small Medium Large Translated Scroll to Bottom
“二哥哥,刚才的菜你肯定嫌油腻吧,我倒杯茶给你……”
七岁,男孩的眼睛因为中毒而疼得火烧火燎,睡不着觉,是师父整夜背着他来来回回地走。
于此同时,姑苏,夜凉如水。
“你坐下。”他冷着声音。
“小七,明日和我回开封去。”回客栈房间休息前,也不管展昭和韩彰皆在场,他朝莫研道。
等了十三年,今时今日的他早已不再是那个渴盼着父母的孩子。他早已明白,他的父母大概与其他师兄妹一样,早就亡故了。
萧辰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,他只是不想待在家里,需要出去走一走。
五岁的小男孩在掏了无数鸟蛋之后回来了:“师父,蛋里面只有黄,没有小娃娃。师父你骗人。”
“李栩的事我们可以自己再想办法。官官相护的事情我们看得还少了么,你现下帮着他们,难道就不怕是被人利用,为虎作伥?”他怒道。
“……是师父记错了,其实是师父路过昆仑山时,山顶的树上结了个大果子,果子正好掉到师父怀里,师父剥开来一看,你就在坐在果子里头笑。”
落款是五师弟李栩。
师父说他会明白。
“很远很远。”
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她相信他们,萧辰寒着脸,心中郁郁。因双目不便,他本身性格便极为孤僻,加上心中有事,但此时却不便对莫研尽说,干脆不说话,弄得莫研直看他脸色。
叹息,随风而散。
关于此人,萧辰几乎没有听过一句让人称道的话,除了他不得不被人承认的出色容姿。可即使是这样,却还是因此给他冠上了妖媚朝堂的名号。
“那我这么难受,他们为什么都不来看我?”
这晚躺在床上,从前曾经听闻的片段反反复复出现在萧辰脑中,思绪繁杂,一夜无眠。
“是开封府的包大人说的。”
“二哥哥,不是我不想和你回去,可五哥哥的案子,确实得去姑苏才能办的妥。”
“说了多少次,让你停在外面的栏杆上就好,每次都飞到屋子里,弄得一屋子臭味。”萧辰口中叱着,手还是探到茶几下面小隔层里,抓了把小米出来。
“二哥哥……”
“小姐,老爷、老爷他……”
来者是府内的管事,面色惨白地有些吓人,盯着白盈玉,嘴唇挪动了半晌,也没说出话来……
箫辰还未开口,莫研已抢先打断展昭的话,一面推着萧辰进房间,砰地一声关上房门,讨好地拉着萧辰在椅子上坐下。
李栩说莫研还未到京城,虽然知道莫研聪明伶俐,但毕竟是姑娘家,他还是有些担心,遂决定还是朝京城方向去,全当是去找莫研。
“二哥哥。”莫研小心翼翼道:“那你随我们一起去姑苏好不好?”
“弱冠之年?”男孩算了一下,“还要十三年。”
“是啊,十三年很快就会过去了。”尾音带着微不可闻地叹息。
而这个人,竟然就是他的爹爹。
“展大人,这是我们师兄妹之间的事情,请你不要插手!”
自他们都大了之后,师父闲云野鹤的本性愈发按捺不住,自三个月前出门云游,至今未回。萧辰没指望师父还会记得自己生辰,就算他记得,也不指望他会赶回来。
以前他也曾想过自己的父母会是什么样子,也许是逃荒路上的穷苦人,因为太穷,因为实在养活不起,又或者因为不小心,把自己丢弃在了路边。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,自己身世竟是会是这样——
莫研立时乖乖坐下。
旁边的展昭见莫研一脸为难的模样,上前温和道:“萧大侠,此事恐怕您有所误会……”
“昆仑山?很远吗?”
“明天和我回开封去。”他复道。
“二哥哥?”莫研咬咬嘴唇,“……我还得去姑苏。”
萧辰冷冷哼了一声,没回答,简短道:“我要休息,你出去。”
他只得转身朝屋内走去……为了迁就他,大到桌椅,小到油灯,都是在固定位置上,绝对不会有任何挪动。家中各种事物的方位自小就熟记于心,自自然然抬脚就走,离六干五,停下脚步的地方身侧便是小风炉。
“如今你已到弱冠之年,为师方可和盘托出,其中缘由,我想你自会明白。”
恶名昭著,又因通敌卖国被腰斩的父亲。
“出什么事了么?”白盈玉手握着帕子,紧紧擒住心口,轻声问道。
是的,他当然明白,因为他也曾经听说过萧逸。
带着淡淡水气的夜风自身旁掠过,撩起青衫一角,几许翩然,箫辰靠在竹栏旁,流水在他脚下淙淙作响。
尽管被鸽子身上的味道熏得直皱眉,萧辰还是耐着性子等鸽子吃完手中小米,这才把鸽子抱起来,解下它脚上系着的小竹筒,从竹筒中抽出两张卷起的信笺。
“大鸟?”
舒展开来,手在信纸上拂过,墨迹微凸,第一张信笺上只有寥寥几语:二哥,小七出门了吗?我在京城等了半个月,怎么还没见着她?
丫鬟正想问她饿不饿,要不要吃些点心,却乍然听见外间有人疾步过来,两人顿时都吃了一惊。
而今日,已是他的二十岁生辰。
第二张信笺略要长些:
“……我……我信。”莫研结结巴巴地,眼看着萧辰眉头拢紧,连忙补充道,“因为他和我谈过此案,说的有理有据。”
一个拥有绝色倾城容貌的男人,却有着最差的名声,妖媚朝堂,纵情声色,通敌卖国,而后被当市腰斩——想起以前听说过的那些话,萧辰有些茫然,缓缓将信纸折起,静静地在椅子上坐了许久许久。
还未等他放下小米,那鸽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探头过来,在他手心上一啄一啄地吃了起来。
“辰儿吾徒,见字如面。”——是师父,箫辰怔了一下,师父可从未有写信的习惯,手忙顺着笔迹往下抚去。
此案说来甚是复杂:包拯正在调查江南贪没案,查出姑苏织造白宝震贪污巨额银两,并且与朝廷重臣三司使张尧佐有所勾结。正在此时,白宝震被人杀死在京城之中,身旁财宝却在小五李栩房间发现。包拯虽将李栩关入牢中,但怀疑他是被人栽赃诬陷,真正凶手应是张尧佐为了杀人灭口而指使。故而派小七莫研与展昭同往江南,找出白宝震与张尧佐勾结的证据。
径自出神,忽听见屋内煮茶的小风炉噗噗作响……
“哦。”
到了山下镇上,雇了马车,便一路往北而行,沿途询问。说来也巧,在一家客栈打尖时遇到了陷空岛五鼠之一的彻地鼠韩彰,韩彰亦是想找小七,两人便一路同行。行至江宁时,总算遇见了小七莫研,却又得知小五李栩被官府诬陷,深陷牢中,而小七竟然入了公门,随展昭一同办理此案。
“二哥哥!”莫研也很是为难,顿了半晌,道:“我……待五哥哥的事情解决之后,我自然会辞了这份差事。”
十三年后,青山隐隐,绿水迢迢。
萧辰可不管包拯有何青天之誉,只觉得会把李栩按上杀人罪名而下狱,那包拯实在也算不上是什么青天了。自古便是官官相护,可叹这包拯竟也不能免俗。
次日清晨,萧辰收拾了几件家常穿的衣袍,走过小桥,往下山的路走去。
“……你父亲萧逸,本是镇守顺德的都督,二十年前因通敌叛国罪问斩。你母亲当时身怀六甲,连夜被送出顺德,路上又遇上追兵,被我救下。你母亲身受重伤,在黎明时产下你,而后断气,事出仓促,为师至今不知她姓名。”
“……他们很想来,可他们和师父约好,一定要等到辰儿弱冠之年。”
莫研忙道:“不是,只是姑苏不能不去。”
萧辰本就对官府中人十分厌恶,加上身世之事,更是深恶痛绝,此时听说莫研当了捕快,不由地心中不快。
“老爷说要在京城置办些东西,作为小姐的陪嫁,大概还得耽搁些时日。”
莫研误以为他答应,轻手轻脚地自外头替他关好门,心中欢喜离去。而屋内的萧辰打开包袱,换下行了一日的衣袍,取了干净的换上,才躺到床上歇了歇。
他微皱起眉,刚想唤“小七”,随即想起七师妹莫研已去了开封,而此时家中无人,一切琐碎事情都得他自己打理。
尽管双目失明,可他仍“看”着夜空,大火、苍龙七宿之一的心宿自中天缓缓西降。自小他就记得分明,七月流火之时,便是他的生辰将至之时。
“师父,为什么我没有爹娘,只有师父?”稚气的三岁小娃娃仰头问。
旁边的丫鬟生怕打扰到她,悄无声息地修剪烛花,让灯火更加明亮些,然后再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旁侯着。
她眼前这位小姐便是姑苏织造白宝震的女儿白盈玉,年初与洛阳司马家的司马岱公子定了亲,腊月过门,眼下她正是在绣自己的嫁妆。
“他说你就信?!”
白盈玉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,也觉得双目酸涩,含笑道:“我是想着早点绣好,安心些……爹爹去了京城,也不知何时才回来?”
可他的父母究竟是谁?他们的坟又在何处?
丫鬟此时方才上前微笑着劝道:“小姐,好歇下了。距离成亲之日还有些时候,肯定来得及,您不必这般着急着绣,当心身子才是。”
“他们说什么你就听什么,你和这些官府中人何时变得这么亲近了?”他愈加不耐烦起来,加重了语气,“回开封后就把那破牌子还给开封府。我们与那些人避而远之都唯恐不及,你还往里搀合。”
他将煮好的茶倒了一杯,端在手上,轻轻吹了吹,茶香扑鼻而来,在这初秋的夜里,这香气沁人心脾,愈发显得温暖非常。
因逃走而难产至死的母亲,连姓名都不知晓。
“师父,我爹娘是不是不要我了?”他伏在背上,低低地问。
——是关于自己的身世,不知怎么的,萧辰的手微微发着抖,下面的字怎么也摸不出来。十三年,终于过去了,这件事沉甸甸地放在他心中十三年。这十三年间,他再也未曾问过。终于等到了师父愿意告诉他的时候了,他深吸了好几口气,强制自己镇定下来,才又将手放回信笺上。
白盈玉一个踉跄,仓惶中扶在绣架上,绣架倾倒,烛泪滴落其上,点点滴滴,殷红如血。
“当然不是。”
至于小七,就让她跟着展昭,当真拿到账册,也能防着展昭在其中做手脚。
“怎么了?快说!”
萧逸,这是他一直以来所不齿之人。
“这话,是谁告诉你的?”
身后竹林深处,一人立在竹梢之上,风过,身形随竹摆动,目光却紧紧地系在萧辰的身上。
织造府里的绣楼之中,一位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姑娘还在绣架前埋头刺绣。
夜里梆子刚过三声,他便复起身,取了包袱,凭着记忆转到后院牵了马匹,自行往开封而去。莫研毕竟涉世未深,听这些当官的人扯几句也就信了,小五此事毕竟关系生死,他还是得上京去。
良久,他才漠然道:“既然你相信他们,那就由得你了。”
“因为我们家辰儿是天上的大鸟送来的。”
闻言,他有些恼怒,莫研打小就听他的话,不想才出门几日就变了:“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?”
“你已到弱冠之年,我便可将你的身世告知于你。你并非是我捡来的,而是你母亲在临终之前将你托付与我……”
欲饮之际,突然听见外间传来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,说来也奇,那鸟竟然毫不怕人,扑哧着竟然就直冲进屋子里来,在他手边的茶几落下来,咕噜咕噜直叫。
吃完小米的鸽子甚渴,遂就着他手边的茶,一小口一小口地啄饮着,不时偏头瞧瞧他,咕哝咕哝……
白盈玉微叹口气,心下却有些隐隐不安。
“是啊,大鸟飞啊飞啊,飞到师父头上的时候就嘎嘎叫了两声,下了个蛋落到师父怀里。师父剥开蛋一看,你就坐在蛋里头笑。”
“方才京城里来人送来急信,说咱家老爷他、他被人杀了。”
远远地听见外面打了二更天的梆子,刺绣的姑娘直起腰来,望着绣架上已完成大半的百鸟朝凤,悠悠地长舒口气……